4OX4wqngzau health.huanqiu.comarticle为老人的生活重新注入“声响”/e3pmt7dq2/e3pmt904n我是辽宁大连“临时保镖团队”发起人,大家都叫我阿凯。我还记得我接的第一单“外包儿子”生意。敲门后,迎接我们的是一道门缝,以及门缝后一双充满警惕和审视的眼睛。“我们是您妹妹请来的,她不放心,托我们过来看看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但门后的老人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让我们进屋。75岁的李奶奶平时一个人住在大连市的一个老小区,唯一的儿子车祸离世,老伴也早已故去。她的妹妹远嫁别处,通过短视频平台联系上我们,希望团队能够代替她,多去看看孤单的姐姐。 一名孤寡老人的世界可以小到什么地步?从床到卫生间,再到厨房冰箱,失独且丧偶的李奶奶几乎每个日夜都是在这个狭小的一居室内度过的。我们几个人进屋后,屋子立刻显得逼仄起来。更“可怕”的是,屋里安静极了,似乎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儿子与丈夫的相继离去,好像两把剪刀,剪断了李奶奶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当时我就想,这份委托的意义,或许就是为老人的生活重新注入一点当下的、流动的“声响”。第一次上门时,无论我们说什么,老人都只是淡淡地回上几句。从上午10点到下午6点,我们为老人做了一顿午饭、帮老人打扫了房间,其余时间则是试图和她聊天。起初的两次探访,都是在近乎尴尬的安静中度过的。老人不主动说话,对于我们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抵触。我们只能从家务做起:打扫积灰的角落,清洗许久未用的碗筷,叠好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物。随着上门次数多了,李奶奶逐渐卸下了心防,态度愈发软化,明显的信号便是——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往事,讲她经历过的那些岁月、讲她因车祸去世的儿子、讲她病故的老伴。这是一单价格在2000元的委托,持续一个月,我们一共探望了5次,每次待至少6个小时。在最后一次上门探望结束时,李奶奶眼圈泛红。我们心有不忍,向老人承诺,下次路过小区一定再上楼看看。委托人还有远在国外不能频繁归家的子女。比如今年70多岁的张爷爷,与老伴住在大连,委托人正是定居在国外的子女。接单时,老人的子女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到我都觉得他们啰唆,主题只有一个——张爷爷脾气火暴,不仅对家人如此,与邻里间的关系也常年紧张。第一次上门时,老人态度果然很差——“你们来干什么?我好好的,不需要人看。”老人坐在沙发上,语气冷漠。这次委托持续了一个半月,直到委托时间过半,我们才慢慢了解了事实的全貌:老人之所以与邻里关系紧张,始于邻居细碎的、带刺的非议。子女远居国外成了邻居口中的谈资,“挣大钱忘了爹娘”“孩子在国外,生了不如没生”,这些话语,让向来争强好胜的老人听多了难免心中郁闷。委托期内,我们一共上门了8次,陪老人聊天、散步、买菜,见到邻居就说自己是老人的“干儿子”。当邻居们看到总有几个身形健壮的年轻人提着东西上门,陪老人聊天、打扫卫生后,背后的非议逐渐少了,老人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子女外出务工、中年丧偶丧子、养老体系尚不完善……对于不少老人来说,这样的晚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钝痛。我始终记得那位在床上瘫痪了近40年的修理工。一场突如其来的工伤事故,让他下半身完全瘫痪,生活无法自理。委托人是他的弟弟,诉求很明确:解决护工偷懒问题。原来,负责照料老人的护工看老人无儿无女,在日常照料上,不会主动询问老人的如厕需求,往往是等到老人失禁后才进行清理。在饮食方面,她通常一两天做一顿饭,让老人反复吃剩饭。我们团队在两个月内前后共上门了10次,要留意床单是否干爽、平整,房间内有没有异味,在护工做饭时走到护工身边监督她是否用心。若是看到护工在老人有需求时还在玩手机,我们会及时提醒护工,看着护工完成护理工作。据老人弟弟反馈,护工的行为有所改善,比以前勤快了一些,至少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不会像过去那样直接躺在沙发上,有时还会陪老人聊天。人老了,脾气有时会变得像孩子一样,容易因为小事耿耿于怀,将问题放大,再加上他们往往不愿主动沟通表达,容易让远方的亲人担心误解。住在大连某养老院里72岁陈阿婆的情况就是如此。据委托人描述,住在陈阿婆隔壁的老人总在半夜将电视或音乐的音量故意开得很大,严重影响陈阿婆睡眠。团队介入后发现,这原本是个误会。那位老人之所以将音量开得很大,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因为她本人听力严重受损。团队为隔壁老人买了副耳机,问题迎刃而解。令人欣慰的是,这次之后,两名曾因误会产生隔阂的老太太,关系反而变得非常融洽。我们服务过的这些老人,无疑是不幸的,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又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人牵挂着他们,愿意付一笔不低的费用雇佣他人扮作“临时儿子”前往探望。可也有一些老人,到了晚年,一个家人和朋友也没有了,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些老人的晚年光景又是什么样的呢?(本报记者 赵丽 本报实习生 宋昕怡 整理)1759200188431责编:李青云法治日报175920018843111[]{"email":"liqingyun@huanqiu.com","name":"李青云"}
我是辽宁大连“临时保镖团队”发起人,大家都叫我阿凯。我还记得我接的第一单“外包儿子”生意。敲门后,迎接我们的是一道门缝,以及门缝后一双充满警惕和审视的眼睛。“我们是您妹妹请来的,她不放心,托我们过来看看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但门后的老人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让我们进屋。75岁的李奶奶平时一个人住在大连市的一个老小区,唯一的儿子车祸离世,老伴也早已故去。她的妹妹远嫁别处,通过短视频平台联系上我们,希望团队能够代替她,多去看看孤单的姐姐。 一名孤寡老人的世界可以小到什么地步?从床到卫生间,再到厨房冰箱,失独且丧偶的李奶奶几乎每个日夜都是在这个狭小的一居室内度过的。我们几个人进屋后,屋子立刻显得逼仄起来。更“可怕”的是,屋里安静极了,似乎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儿子与丈夫的相继离去,好像两把剪刀,剪断了李奶奶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当时我就想,这份委托的意义,或许就是为老人的生活重新注入一点当下的、流动的“声响”。第一次上门时,无论我们说什么,老人都只是淡淡地回上几句。从上午10点到下午6点,我们为老人做了一顿午饭、帮老人打扫了房间,其余时间则是试图和她聊天。起初的两次探访,都是在近乎尴尬的安静中度过的。老人不主动说话,对于我们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抵触。我们只能从家务做起:打扫积灰的角落,清洗许久未用的碗筷,叠好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物。随着上门次数多了,李奶奶逐渐卸下了心防,态度愈发软化,明显的信号便是——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往事,讲她经历过的那些岁月、讲她因车祸去世的儿子、讲她病故的老伴。这是一单价格在2000元的委托,持续一个月,我们一共探望了5次,每次待至少6个小时。在最后一次上门探望结束时,李奶奶眼圈泛红。我们心有不忍,向老人承诺,下次路过小区一定再上楼看看。委托人还有远在国外不能频繁归家的子女。比如今年70多岁的张爷爷,与老伴住在大连,委托人正是定居在国外的子女。接单时,老人的子女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到我都觉得他们啰唆,主题只有一个——张爷爷脾气火暴,不仅对家人如此,与邻里间的关系也常年紧张。第一次上门时,老人态度果然很差——“你们来干什么?我好好的,不需要人看。”老人坐在沙发上,语气冷漠。这次委托持续了一个半月,直到委托时间过半,我们才慢慢了解了事实的全貌:老人之所以与邻里关系紧张,始于邻居细碎的、带刺的非议。子女远居国外成了邻居口中的谈资,“挣大钱忘了爹娘”“孩子在国外,生了不如没生”,这些话语,让向来争强好胜的老人听多了难免心中郁闷。委托期内,我们一共上门了8次,陪老人聊天、散步、买菜,见到邻居就说自己是老人的“干儿子”。当邻居们看到总有几个身形健壮的年轻人提着东西上门,陪老人聊天、打扫卫生后,背后的非议逐渐少了,老人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子女外出务工、中年丧偶丧子、养老体系尚不完善……对于不少老人来说,这样的晚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钝痛。我始终记得那位在床上瘫痪了近40年的修理工。一场突如其来的工伤事故,让他下半身完全瘫痪,生活无法自理。委托人是他的弟弟,诉求很明确:解决护工偷懒问题。原来,负责照料老人的护工看老人无儿无女,在日常照料上,不会主动询问老人的如厕需求,往往是等到老人失禁后才进行清理。在饮食方面,她通常一两天做一顿饭,让老人反复吃剩饭。我们团队在两个月内前后共上门了10次,要留意床单是否干爽、平整,房间内有没有异味,在护工做饭时走到护工身边监督她是否用心。若是看到护工在老人有需求时还在玩手机,我们会及时提醒护工,看着护工完成护理工作。据老人弟弟反馈,护工的行为有所改善,比以前勤快了一些,至少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不会像过去那样直接躺在沙发上,有时还会陪老人聊天。人老了,脾气有时会变得像孩子一样,容易因为小事耿耿于怀,将问题放大,再加上他们往往不愿主动沟通表达,容易让远方的亲人担心误解。住在大连某养老院里72岁陈阿婆的情况就是如此。据委托人描述,住在陈阿婆隔壁的老人总在半夜将电视或音乐的音量故意开得很大,严重影响陈阿婆睡眠。团队介入后发现,这原本是个误会。那位老人之所以将音量开得很大,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因为她本人听力严重受损。团队为隔壁老人买了副耳机,问题迎刃而解。令人欣慰的是,这次之后,两名曾因误会产生隔阂的老太太,关系反而变得非常融洽。我们服务过的这些老人,无疑是不幸的,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又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人牵挂着他们,愿意付一笔不低的费用雇佣他人扮作“临时儿子”前往探望。可也有一些老人,到了晚年,一个家人和朋友也没有了,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些老人的晚年光景又是什么样的呢?(本报记者 赵丽 本报实习生 宋昕怡 整理)